现居汉寿县城、年已88岁的曾岳峰，身材清瘦，眼窝略陷，眼神却依旧锐利，军人气度犹在。他经历了保卫芷江机场、长沙会战、衡阳保卫战和湘西会战等战役，见证了“一寸山河，一寸血肉”的惨烈！笔者多次听他讲述71年前与日寇血搏、前后杀死100多名鬼子的故事，总是痛快淋漓，更感受到那股依然炽热的战争情怀。老人有出奇的记忆力：对每次出战时间、部队番号、长官和战友的姓名籍贯、战事过程，甚至行军路上每个村名，都能脱口而出，这也体现在他近些年撰写的回忆录里。表明他生命中那段军旅岁月，早已深深融入血脉之中！
“是个打硬仗的好兵”
1927年5月，曾岳峰出生于汉寿县太子庙乡排形村一户贫苦农家，在家排行老三。1943年8月，日寇侵占了汉寿县，中国军队伤亡惨重，急需补充兵源。当时他的两个哥哥都已成家，16岁的曾岳峰想起祖母讲述的“岳母刺字”故事，执意要“上火线”去。国难当头，救亡有责，8月23日，家里人送他去了常德新兵训导团。艰苦训练至年底，编入国民革命军第74军58师（代号“辉煌”）174团2营5连3排8班。开始拿的是(步)枪，后来替补为机 枪射手，使用一挺捷克式轻机 枪，一个弹夹20发子弹。这挺轻机枪跟随他直到湘西会战，但烙入他脑海的却是那支(步)枪的编号：19229。
曾岳峰第一次参战是1944年3月7日，地点在邵阳青树坪。那天，他所属2营作为先锋与日军交火，他端着机枪向日军横扫猛冲，使伏击圈内的日军如劈柴般倒地。此役歼灭300余名鬼子，缴获枪弹山炮无数；被他打死的鬼子30多名，击伤无数。营部长官当着全营官兵夸奖他“作战不怕死，是一个打硬仗的好兵”，鼓励他当个抗日英雄。当年，他又参加了益阳阻击战、长沙会战、衡阳保卫战和湘西茶山歼击战等连续战役。在5月20日抢渡湘江时，他右膝盖弯被弹片炸伤；在与日军短兵相接中子弹已打光，他捡起一支三八式(步)枪，一股作气刺死7名鬼子兵。
仇恨的枪弹胜过任何诗文
1945年5月中旬，曾岳峰和副射手陈百川所属的58师，追歼逃往洞口的日军残部。5月23日这天，他和陈百川绕过敌人的火力攻击圈后，向西走了2里多路，爬上一座小山头，竟然发现摸到了日军背后。马路边一块空阔地里，100多个鬼子兵正在吃饭，曾岳峰按捺住内心的狂喜，从容地利用树林做掩护，架起机枪，一口气扫射出10多个弹夹的300多发子弹。小鬼子还没有来得及掏枪，就纷纷倒下毙命。我军听到日寇阵地响起枪声，马上冲杀过来，鬼子兵慌忙向隆回方向溃逃。这一仗他打死20个日军骑兵，缴获28匹战马、几十支枪以及子弹，晋升为上等兵。
曾岳峰不愧为职业军人，至今对步兵常用的枪械印象深刻，我听他说，那时敌我双方的枪声不同，日军(步)枪是一发子弹两种声响，如三八式(步)枪（俗称三八大盖）的响声是“嘎—嘣”，机枪声是“嘎嘎嘎”，中国军队的机枪声是“哆哆哆”，这与各自枪管的口径有关。他回忆那几年抗战经历，常常离不开“饿肚子打仗”几个字。“没办法啊，吃没吃的，子弹没子弹，人也快打光了。”说到心痛处，他常常以掌击胸，发出“咚咚”的沉重响声。他说：“为什么中国军人勇敢，因为恨透了鬼子的暴行。”
曾岳峰书写不出华美的诗文，但他枪管射出的仇恨子弹，其绝响胜过任何诗文。
“小鬼子一天不投降，我就不回家”
衡阳保卫战赐给曾岳峰一个出色的副射手即弹 药手：陈佰川。陈佰川是四川人，年龄比曾岳峰大几岁，入伍前在家娶了亲，还有一双儿女。当时他从沦陷的衡阳城退出来后，曾岳峰对他说：“到我们这边来吧。”心情极为烦闷的陈佰川答应了，留在班上当了弹 药手，两人配合默契，一同走过了安化、武冈、洞口等地。雪峰山会战时，这对搭档的机枪换成了加拿大产的“三零三”，是一种比捷克式轻机枪更先进的武器，一个弹夹可装30发子弹。为了不压坏簧片，每次他们只装28发。除了枪械，曾岳峰和战友还配上了新式服装，戴上像鸭屁股一样的贝雷帽，连敬礼都换了姿势。
距离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前几天，中国军队一路追击日军，直到湖南南部。陈佰川和曾岳峰一样，是个急性子，那天他本该跟在曾岳峰身后的，不知怎么就跑到前面去了，被对面山上日军的重机枪打断了左小腿。曾岳峰背着他往大庙口去治疗，那里有伤病员点。走了3里路，他一直喊着要喝水，可是受到枪伤的哪能喝生水呢？曾岳峰只好中途停下为他烧水，随后陈佰川无法言语，晃了两下手，就咽气了。曾岳峰懂得他晃手的意思，就是说他先“走”了，只好流着热泪，把他掩埋在离大庙口两三里的地方。
那时曾岳峰立下誓言：“小鬼子一天不投降，我就一天不回家！”前几年，他辗转找到四川某媒体，请其寻找陈佰川的家人，却毫无结果。
1945年8月14日，曾岳峰所在营的营长说日本宣布投降了，兵士都怀疑有人故意传播假消息，第二天师部下发了告示，他们才边流喜泪边朝天鸣枪。曾岳峰打了300多发子弹，扔出好几颗手榴弹，宣泄心底的欢悦。随后他们部队到衡阳去缴日军的枪械，老百姓沿途摆上茶水接待。因部队打仗有几个月没洗澡，身上散发出臭味，当战士用自带的碗壶舀茶时，老百姓只好捂着鼻子。
解放后，曾岳峰回到亲人身边，也将血与火的故事带回故土。他做过修锁匠，当过县人民武装部门卫，也历经了无数惆怅的时光，现已四世同堂。每逢清明节，他都会到位于县城的烈士公园，或受邀前往常德市抗战烈士陵园，缅怀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祭奠远逝战友的英魂。 （常德民盟盟员 朱能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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