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前,我在村民家里吃过一顿特殊的午餐。现在回味起来,仍觉颇有意趣;更为重要的是,它亮丽了我的履职生涯。
那是1995年2月,为撰写一份反映农业和农民问题的协商发言稿,我自费前往汉寿县岩汪湖镇调查,遇到红菱湖村村民张某,他头一句话就是:“我正要找你这支大笔。”原来,该村上年从县内某种子公司购进“仙优桂九九”晚稻种,当年350亩面积减产7万公斤,少数丘块绝收;村民以假种为由要求赔偿损失,种子公司否认是假种,拒绝赔偿。老张是重损户,请我向省电视台“焦点95”投诉,并说:“这种事你不写,我就邀集人去堵县衙门,逼县长表态赔损,再去砸种子公司。”
为了弄清真象,我来到老张家里。他兴奋地告诉妻子:“朱委员是专写农村事情的作家,俺这回找到救星啦。”我急忙解释:“政协委员也是普通人,更何况我是党外的普通委员,没有特权,对我不要抱太高期望。”
老张拿出的一捆稻穗标本给我瞧,果真抽穗不齐,多数含在苞内;谷粒少,空壳率高——与县农业局的介绍极吻合。这是那家种子公司未弄清该品种生长特征和纯度,且忽视了植种地广西与湘北的温差而盲目引进的后果,不能片面性归咎为假种,应追根经营上的官僚主义!我向老张陈述了以上见解,他说:“不管官僚兵僚,只请你反映上去。”老张妻子也插言:“俺7亩田减收了3000斤,白白忙了一年!”随后就是以泪代诉。“妈妈,饭烧糊了。”厨房里传来她女儿的叫唤声,她才慌忙离去。
此前我已得知,当年像该村该户的遭遇,全县有2万亩。我的泪直往心里流......
与老张的前期对话较为困难,吃午饭时,他抱歉地说:“今天请你吃一餐嘻而泛之的饮食——饭煮糊锅了,又冇(没)得荤菜。”原来张妻只顾哭诉,未及时进厨房去过滤米汤,一锅米饭成了“鸭儿粥”。
“只怪去年插的那鬼品种,多加一点水就糊汤了!”女人习惯用牢骚话掩盖尴尬场面。
“做事要讲究火候,莫过了度。”老张告诫她。
“讲究火候,不能过度。讲得好哇!”我附和了一声。他好像听出我的话外音,笑了笑,显得有些不自然。
张家来了客,又烧糊了饭,邻近的孩子、妇女围在门口瞧稀奇,室内光线陡然暗了。老张喝斥起来:“都死(走)开!”我见他很顾面子,故意激上一句:“就让他们看嘛。”“唉,影响不好,外人以为我家里出了什么丑事。”我趁机单刀直入:“倘若有几十号人围住县政府大门,那个影响不是更严重么?”他口含“鸭儿粥”,惊愕得好一会没吞下去。
我边吃“嘻餐”,边讲起维护政群关系的重要性,他口气松动了:“就只写投诉文章吧,看县领导的处理后再说。”我进一步开导他说,政协的民主监督也好,新闻界的舆论监督也罢,虽然能够调解部分矛盾,但无法根治症结;何况有的问题很复杂,不能凭冲动行事,必须依靠执政部门依法处理才能解决。
那顿午餐虽吃得“嘻”,但我俩后期谈话很成功,终于达成协议:他们暂不投诉,也不上县闹事;我负责向县有关部门反映受损详情和村民呼声,尽快反馈信息。
回县后,我以红菱湖之行为素材,写成《为发展农村经济提供优质服务》的协商材料,在汉寿县政协四届四次全会上作典型发言,得到与会的县委负责人当场答复:“立即整顿种子部门的经营作风,令某种子公司对受损农户酌情赔偿;各涉农部门要以这件事例为教训,为农民兄弟服好务。”
县政协全会后,老张来信说:“政协伟(委)员敢于讲真话、办实事,我现在信服了。”信末,还特意提到请我原谅吃“嘻餐”的事。我回信理解了他的心情,也特意指出“伟员”之误:“是委任的委,不是伟大的伟。”
当年底,我以此事为切入点,写出《农村政协委员要心系“农”字》,在常德市政协新时期人民政协理论研讨会征文中,被评为入选论文。
如何履行职能,千人有千种答案。民主党派成员并非都有动人的故事,但只要在某个方面上做出了“含金量”,也就无悔履职人生。多年来,我觉得当党外政协委员贵在有参与意识,这是生命的灵魂;在具体运作中,则应依托自身胆识、潜能、优势和人格力量,去协调关系,维系大局,进行监督。这些,又是以对国家和人民事业的挚爱作前提的。(常德市盟员、汉寿县多届政协委员 朱能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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