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自有真情在
子曰: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如今年近花甲,却常常困惑:人情到底几何?年前收到光前先生怀念罗静先生文集,百感交集,笃信人间自有真情在!
我与光前先生亦师亦友。一九八七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民盟省委机关,初在宣传部。时间不长。一九九0年,我即参加省委省政府派驻保靖县梅花乡莲花村工作队,一年后回机关,调任组织部。在宣传部只有两年,却是我终生难忘的两年。
我到宣传部,其时光前先生任宣传部副部长,我虽与光前先生系同事与上下级,但其实,光前先生也是我的老师。
我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但于编辑采访,却从来不曾习过。我的师傅,一是吴天昌部长,也是我的恩师,一是光前先生。先生常言我俩是忘年交,一方面得益于先生谦逊,另一方面,实则受益于先生良多!
起初,先生带我采访,又手把手教我组稿,甚至在我俩一起采访的过程中,是起了主导作用的,却在文中将我的名字署于前面,而将自己的名字署于后面。我虽明知不妥,终究执拗不过先生的坚决。至于编辑、排版、校勘,则完全是由光前先生启蒙并快速培养而成的——天昌公与光前先生大爱无私却又极严极细带兵授徒的作风使我受益终生,也影响了我几十年。在我以后遇到向我讨教的后辈或是作为领导要求部下时,我常常会想起当年天昌公与光前先生带我的情景。
在宣传部仅仅过了一年,光前先生就将《湖南盟讯》的编印工作交由我负主责。至今想来,对先生感佩钦敬有加!一是我初出茅庐,若没有绝对的信任,天昌公与先生是断不敢如此放手的。记得我们刚刚共事编辑盟讯,校对时,天昌公带着我们是用尺子比对,一行行一字字反复校对的。倘若有文字差错,天昌公是一定要一个字一个字用笔改过来的!仅仅一年后,他们竟将盟讯的具体编印工作交付给了我!这是对我的极大信任!除了业务上的严格要求,还有一点,是对人品的信任与考验。其时,如果我稍有点私心杂念,通过与印刷厂的"合作",毎期拿过三四十元的回扣,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而当时,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八十元。我感到自慰和自豪的是,我从未从中拿过一分钱回扣,那两年,《湖南盟讯》的总体质量,现在看来,也是相当不错的!
就在宣传部的时候,认识了罗静先生。至今清晣记得她当时的音容笑貌——有点富态,但很漂亮,很慈详,很端庄,有大家闺秀之感。知其是长沙卫校的老师,便觉自然。后知先生与罗老师系同学,学的都是中文,两人联袂合作了不少精品力作,在《中央盟讯》《三湘统战》《湖南民盟》(时称《湖南盟讯)》发表了采访费孝通、厉以宁、陈新民等系列民盟杰出人物的专访,栩栩如生、光彩照人,产生了很好的社会反响,越发觉得他们有股淡淡的恬静与浪漫,自是天作之合。
其时我刚毕业就业,还没有结婚,光前先生与罗老师常常请我到他们家里用餐。房间不大,大概六十平米,却井然有序,清雅脱俗。夫妻俩都是常德人,桌上的菜式并不复杂,却总使我心旷神怡——我是双峰人,国藩故里重口味,无辣不欢,常德菜虽也重口味,但与我家乡的做法大不相同。加之可能因为两人都是教师(光前先生原来多年任教)的缘故,烹饪中多了一丝清雅、几许创新,便增添了无限韵味……席间,光前先生总忍不住对罗老师的夸赞,罗老师则总是恬然、深情、幸福地凝望着光前先生,有时会羞涩地谦虚一番。其情其景,怎不令人怦然心动?
那时光前先生身体并不好,常咳嗽,还常咳血。我记得他经常用一个大大的搪瓷杯装満满的一杯开水,身子抵在办公桌上,用嘴拢着杯口,用热气滋润嗓子。我很感动,也很揪心,却又无计可施。罗老师是很焦急的。我常常看见她用忧虑、急切的口气劝说光前先生。
光前先生退休后,搬离了机关大院,我的工作单位也几度变化,见面的机会就少多了。但相互间的挂念始终没有减少。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不假年,天妒英才!罗老师走得这么早!
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光前先生在电话里告诉我罗老师仙逝的消息,我强烈地感觉到了先生恍若天崩地裂的惆怅。当时,我也完全懵了!许多年以后,我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
先生常说,罗老师是他一辈子最大的荣幸,我相信。先生说罗老师是他们家族的楷模与骄傲,我虽没有感性认识,但我也相信。因为,我总体是笃信一个老师的修为的,而况,在我与罗老师的相知相交中,我相信她是这样的人。
而最令我感动的是,这么些年来,先生对罗老师的怀恋是与日俱增的!由此,我愈发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
前人诗云: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天理枝。我相信,罗老师天堂有灵,也会感动、幸福的!
(赵为济 民盟省委会副主委、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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