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你心里一切的疑难要多多忍耐，要去爱这些“问题”本身……

——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

还没开学，同事就告诉我，将要接手的班级曾让每个任课老师都很头疼，尤其是“脱轨的小霸王”——安东尼。我很好奇，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果然教室里每天都像在狂欢：踢椅子的，拍桌子的，原地打圈的，跑教室外敲玻璃的，面带微笑把同学推到在地的，“噫噫噫”从上午八点唱到下午四点的，上课跑上讲台告状好像听到了同学骂他的，排队时屁股脑袋都不闲着，一定要把同学弄翻的得四脚朝天的……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这些状况加起来都不及安东尼的行为带来的破坏性。川川摸他的书，他把手伸进川川衣服在后背抓出几条红印；杰杰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他抱住杰杰的头咬他的耳朵；磊磊和力力打闹，他冲过去把磊磊推得头“嘭”地撞地；下课大家商量看哪个视频，他拳打宏宏脚踢慕慕奔到讲台下搬起椅子准备砸涵涵……不同的场景里都有相同的举动——一边发抖一边声嘶力竭地嚎叫，“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们都是好朋友，同学之间相亲相爱”的叮嘱在那些瞬间统统失去了效力。我像个随时待命的消防队员，基本上午灭火两场，下午还得灭火两场，神经高度紧绷。每次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拍打后背舒缓他的情绪时，他都会像个备受委屈的婴儿哇哇大哭。全然忘记自己突如其来的愤怒对同学身心的不良影响。

恰当的鼓励和表扬，必要的责备和批评，都可以让我们巧妙地引导孩子，但安东尼强烈的情绪需要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帮它找到一个出口。洛温菲尔德为理解儿童世界而开创的沙盘游戏疗法或许对他而言是个不错的选择。当我挤出时间把他带到沙盘游戏室，他果然喜出望外，完全陶醉于他用沙子和玩偶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属于他的世界：流沙，地质沙盘，铁轨与宝石沙盘，乱七八糟的沙盘和花艺沙盘，漏斗沙盘，家园……那些未能用语言表达的意象自由地展现出来，积压的情绪不断释放内心逐渐整合。

正当暗自欢喜付出的努力终于换来教室的安宁时，欧老师告诉我安东尼又狠狠地攻击了同学。“因为妈妈打了我，我打不过她，只好来打同学。”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安东尼在某种意义上是“牺牲的羔羊”。郭主任把家长召集来，推心置腹详谈：孩子是家庭的镜子，父母是孩子最重要的榜样。养育一个特殊孩子辛苦极其，父母已经尽力而为。如果父母由于本身的问题，无法耐心地安慰、鼓励、教导，不能提供一个健康的心理环境，学校教育就会像纸做的房子一样倒塌下来。富有爱心的家长，善于审视孩子的需要，并做出理性的判断。

安东尼的母亲开始改变教育方式，并自学家庭教育课程，争取与学校教育保持一致性。沙盘游戏还在继续进行。岁月还很漫长。在“自由与保护的空间”安东尼的心灵日渐平静。

或许平静的根源，在于安东尼开始感受到自己被看见、被接纳、被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