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此母亲节即将来临之际,草拟此文,以纪念我的母亲,愿全天下的母亲们幸福安康,也借此文告诫全天下的儿女们,请百般珍爱和呵护你的母亲,不要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时候空余泪眼,惆触前尘。
——前言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我的母亲,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地主家庭,外祖父重男轻女,外祖母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没有能给夏家传宗接代,终日以泪洗面,忧郁成疾,以至精神错乱,母亲三岁时,外祖母暴死荒郊野外。外祖父很快续弦,继母到夏家第一胎就生了个男孩,很快掌握了家庭的生杀大权,后陆续又给夏家添了两个男丁,地位更加显赫,外祖父在我母亲九岁的时候撒手西去,继母生性刻薄,母亲三姊妹又非己出,从小缺衣少食,母亲的大姐十五岁就随便找户人家嫁了,二姐从小体弱多病,患有严重“脱肛”,在十三岁上厕所的时候(过去农村的厕所就是用一张垫拆子把三方围住,一方吊半截麻布做门),被野狗一口叼住,将肠子、肚子拖出体外流血至死。大姐外嫁,二姐惨死,母亲失去了依靠,母亲12岁就被继母暴打一顿,右边太阳穴鲜血淋漓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我的祖母心底善良,收留了我母亲到杨家做童养媳,母亲虽说目不识丁,但她很懂得珍惜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我们杨家在当地是一户外来人家,祖籍江西。我的父亲有五姐妹,二男三女,三个女姐妹先后出嫁,两弟兄和父母及子女全家14口人挤住在两间茅屋一间偏屋子里,三代同堂。
父亲是五十年代初的土改干部,长年在外,母亲独自一人在家操持家务,孝敬公婆,妯娌关系融洽。祖母身体很差,不到七十岁过世,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围观邻居唏嘘不已。父亲只读了两年书,但他很勤奋,自学成才,从乡政府的一名文书干起,成为县委办主任,《湖南日报》社的特约记者,是当时颇有名气的一名笔杆子。在外闯荡眼界宽了,父亲对自己的婚姻颇不满意,但父亲对父母很孝顺,不敢忤逆父母,内心抵触情绪化为逃避,所以每年回家很少,回来以后对儿女的要求也近于苛刻。父亲永远是十分严肃,不苟言笑,子女都很怕他,回到家就是督促儿女搞好学习,背唐诗宋词,跟母亲交流很少,母亲很怕他。母亲给我的印象,永远是跑着的,从不曾慢悠悠,母亲带领我们三个儿女,耕作了三亩多田,养猪,在我们住的屋前屋后种了大约半亩地的蔬菜,还在离家两里多地的湖边荒地开掘了两块菜土,种黄牙白,母亲心灵手巧,自学了缝纫技术帮人家做衣服,以补贴家用。
祖父死的时候,正是我父亲倒霉的时候,十年浩劫父亲因参加了当时的“湘江风雷”被打成了右派,发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母亲带着我们三个子女,顶着旁人的白眼,艰难度日、耕田、种菜、养猪、织土布、编斗笠、缝衣服,无所不能,三个儿女都在外面读住学,凭着母亲灵巧的双手,纤细而又刚强的身躯,像母鸡护雏般,一个人保证了三个子女没有荒废学业。数不清有多少个星期天,每当我傍晚或凌晨睡眼惺忪起来方便,母亲的身影定格在缝纫机旁,至今挥之不去,后来母亲的死,与母亲勤劳,脚不停手不住的性格不无关系。
父亲平反以后,恢复了工作。母亲也由过去的农民、职工、农民、城市人,身份完成了四次戏剧性的转变,其时全家搬入了兰溪镇长庆街的一间筒子楼。84年,老兄从湖南大学考入北京读研究生,姐姐也从县一中读完高中参加了高考,我适逢机遇考入工商部门工作。母亲也由一头青丝化作满头花发,右边太阳穴的疤痕亮晃晃的,很是扎眼。日子安定了,子女劝妈妈少做点事,多歇着,但母亲闲不住。左邻右舍哪家生了小孩,母亲屁颠屁颠高兴,主动帮人家做尿片子、小孩衣服,纯手工制作,针脚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大家对她也十分敬重。母亲还包了兰溪菜市场清扫,每天黄昏扫三个小时,月工资20元。子女不在身边,两老的蔬菜从没有花钱买过,都是母亲边清扫菜市场、边捡发黄的菜叶子,收集起来凑合着吃。扫了四年市场,吃了四年的免费小菜。
老兄在美国读完博士,安顿下来后,接爸妈到美国去。临行前,母亲托人从乡下弄了很多的蔬菜种子出国,父母在异国他乡待了两年半的时间。我们每个月通两次电话,除了互报平安,听得最多的便是母亲报喜:冬苋菜长得齐腰深了,黄牙白有10斤一兜,油葫芦长得挤密巴密的……。我妻子怀孕以后,我把喜讯告诉母亲,母亲整天缠着老兄念叨,满媳妇有崽了,我们要回国。老兄是科技人才,美国政府开绿灯,允许父母在美国终老,但母亲坚持要回去带孙子,父母回来时,还带回一大批破铜烂铁。我拣了两个铜制的挂盘和两把银制的汤勺收藏,其余的瞒着母亲偷偷扔了。
2000年初,母亲身体有了一些变化,脚步开始蹒跚。一天清晨,母亲从二楼梯间提藕煤下楼时,扑通一响,整个楼房颤动,我来不及穿衣,一个箭步冲到梯间,母亲倒在梯步根处,一边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对我说:“崽呀,没事,没事……”送到中心医院一拍片,右手四根腕骨骨折。经此一劫,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女儿初中毕业,带两个女同学到家里玩,母亲要留她们吃饭,腾的一下站起来,去开冰箱门,仰天八叉摔一跤。腰椎第二节骨折,从此不能自由活动。
我们夫妻俩每天上班去跟母亲请一声安,在母亲的目视下渐行渐远。下班回来的时候,母亲由父亲或保姆扶着,坐在屋门口的廓上等我们。母亲生命的最后四年如一日,不管刮风下雨,落雪,从不间断。我们回到家,母亲笑声不绝于耳。我和母亲每天有一项功课要做,吃完晚饭,由我扶着母亲,绕秀峰湖东门一圈,我默默地听母亲絮絮叨叨讲一些她的陈年旧事。母亲的话题都是比较悲凉的,但她很超脱,也很平静,甚至很高兴,仿佛那些事情都与她没有瓜葛……。可惜,我有时候应酬很晚,没有履行功课,现在回想,母亲望眼欲穿盼儿子,儿子却在与他人推杯换盏。
母亲走得十分突然,七年前的今天中午,摔一跤后再没有说一句话,到医院做CT,母亲一手牵着父亲,一手抚着我的脸,抚摸我的鼻子、我的耳朵、我的下巴,反复抚摸着,临到重症室都不愿松开。弥留之际,我大声跟母亲说:“您坚持两天,您的大儿子、孙子、孙女还在异国他乡,您的宝贝孙女还在东莞,他们正在赶回来,您等等,等等……
今天,是您的忌日,我在迷离泪眼中,又一次看到了您痴痴盼儿的身影……
自从我离开了家门
母亲的眼里就写满了忧伤
每日站在屋头的山冈
目光呆滞着望向远方
送走了多少晚霞
扛起了多少朝阳
为了心中的那份思念
您天天去守望
任苍凉的风
吹皱秀丽的脸庞
任冰冷的雨
漂白粗布的衣裳
当我终于打发一天的时光
回到弥满温馨的港湾
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屋头的山冈上
那桢慈母思儿的雕像
(益阳民盟经济支部盟员、益阳市工商局朝阳分局办公室主任 杨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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